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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預定之日,帝林先帶著紫箏回妖界,兩人落在紫箏那許久以前托給阿璽打理的將軍府,與其說是將軍府?不如說是一間隨便掛了個將軍府匾額的小院子。

    帝林整整紫箏的大衣細心叮囑,「雖說北海城都四季不顯,還是小心別著涼了。」

    「好。」紫箏抓著他袖子,語氣掩不住的擔心,「你也別過度勉強自己,若真的不行再想別的辦法便是。」

    「放心,我心裡有數。」帝林張開手。

    紫箏踮腳抱住帝林,兩人相擁許久才依依不捨分開,帝林最後輕輕吻了紫箏一口,「好了,走了。」

    「好。」她目送帝林化為一道金光朝天飛去,看著那道光消失在天際才收回視線。

    她席地坐在台階上整整衣服,再開口時已不是那個擔憂夫君安危的女子,「何事?」言語間掩不住淡淡咳嗽。

    動作的短短瞬間階下已站了一男一女皆是黑衣龍紋暗裝,恭敬地單膝跪地,「拜見將軍。」

    「我如今也不是將軍了。」紫箏說,「離開都城前我已將軍符交還陛下。」

    「陛下並未收回梵龍令,您依舊還是咱們的衛主。」女子有一張傾國傾城的臉蛋,卻對紫箏無比尊敬,「您回國大夥都十分高興。」

    「衛主,您還回來主持大局嗎?」男子迫不期待問。

    「?」紫箏看著兩人,「我只是回來參加登基大典而已,典禮結束便會離開。」

    「?」兩人明顯露出失望的表情,「殿下也十分盼望您回來。」男子說。

    「晴川、晴溪,我不是已經將全部都托給你們了?」紫箏喚著曾是梵龍衛第二把交椅,如今是實質替補她空缺的正式衛主。「別還像個沒斷奶的孩子。」

    「屬下不敢。」晴川為大哥,趕緊回說,「只是殿下也交代了?」

    「交代什麼?」

    兄妹互看一眼,晴溪說道,「說若您回國,問問您的打算?殿下口諭,若您有意,不管是梵龍衛還是青龍軍都有您的位子。」

    這是君臣之間最大的互信、也是朋友間最誠實的依賴,只是如今的她不堪重任,「你們也瞧見我的身子了,」站起來,「隨便一個小兵都能把我咬死?算了,我要進宮,勞煩你們通報聲。」

    「是。」

    川溪兄妹領著她往龍宮走,深知紫箏個性的兩人也專挑隱密的路線進入宮殿,路上紫箏不忘問,「陛下龍體如何?」

    「陛下龍體康健?只是常覺著疲累。」晴溪小聲說,「不過確立登基大典日期與章程後倒像是返老還童般活力起來了。」

    紫箏免不了笑出聲,「被這個位子壓了快五千年,終於可以甩手不幹?開心了吧?」

    「衛主是知陛下脾性的,」晴川說道,「聽說已經在計劃遊歷妖界諸國?微服出巡。」

    「不帶任何護衛?」

    「據說是的。」

    「你們接到殿下的命令了?」

    「朋晶接到了,隨時準備出發暗中護衛。」

    「朋晶啊?」紫箏思考了會,「他專精武學,確實適合。」

    「殿下也是這麼說的。」晴溪接著話,「殿下還說,陛下的術法登峰造極,只是千年來少動武器,派個拳腳利索點的跟著便好。」

    「嗯?」紫箏思考,問出她在意的點,「那此次新王登基?咱們的未來龍后有沒有戲?」

    晴川頓下腳步,忍不住嘆氣,「據說大臣們也費盡口舌,陛下早就親口聖旨殿下的婚配自由了?可殿下就還沒遇到有緣分的。」

    「急什麼?」紫箏不禁可憐起光棍龍晨,「緣分到就會有了,你們身家調查仔細著點不就好?」

    「衛主您說得輕鬆,北海王族血脈一脈單傳很是令人擔心啊?」

    「我說你們做甚跟著cao心血脈了?」紫箏不解,雖然梵龍衛大夥跟龍晨情同手足,倒也很少干涉這些私事。

    「?」兄妹一起啞口,總不能把真心話說出來啊!

    以前他們都以為王爺的未來龍后人選定是紫箏將軍,誰不知道王爺身邊唯一的女性便只有紫箏將軍?雖說公事上只談事不談情,整個青龍軍與北海也未曾視將軍為女性,可不少人都單方面認為陛下在培養未來能互相扶持共同治理政務的帝后?怎料橫插入一個帝林神君,這不是在同情王爺被人橫刀奪愛嘛!

    完全不知這些八卦的紫箏只是非常坦然地帶著詢問的目光看他們,看得令人都狼狽起來,「畢、畢竟殿下接下來要孤身面對龐大的政務,若沒個人能陪伴?實在太孤單了。」晴溪期期艾艾地回應,差點冒冷汗。

    「殿下找媳婦你們cao心個啥?」紫箏沒好氣,誤會到天邊,「好好輔佐他便是了,其他事情不要管。」

    「?是。」

    三人一路閒聊,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上殿,川溪兄妹朝她拱手便先行離去。

    由著侍官引她走入曾經非常熟悉的御書房,一成不變的景色與擺飾。一走近圍繞坐在桌前的兩人刷地站起來,她自己跪下去,「臣牧紫箏,參見陛下、參見殿下。」聲音清脆迴盪。

    龍晨看著紫箏消瘦的身影鼻頭都紅了,趕緊走過去拉住紫箏,「快起快起!自家人行什麼禮!」

    龍王也丟下折子跑過來,有些氣憤,「神君是怎麼照顧的!怎麼還瘦了呢?」他拍拍紫箏的雙肩捏雙臂的rou。

    紫箏湛出真誠的笑容,「…前陣子遇了點事,已經無礙。」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龍王差點老淚縱橫。

    龍晨往後瞧了眼,「帝林呢?」

    紫箏跟著父子走到桌前坐下,「神君回天界請帖參加登基大典。」

    「為什麼特意跑回去要?」龍晨熟練地拿出茶葉開始起爐燒水泡茶,「與我說一聲就好了不是?」

    「得有個正經名份呀。」紫箏攏緊大衣,「貿然出席怕天界會有聲浪。」

    「卿此趟回來打算長住還是?」龍王問道。

    紫箏微微笑朝龍王拱手,「臣如今無職在身,萬不敢滯留,典禮過後便回人間了。」

    父子互看一眼,龍晨發話,「妳來前也碰上梵龍衛了,我提的話怎麼樣?梵龍衛總令還是得要有個熟手主持大局,我即將登基怕是忙不過來。」

    果然還是為著此事,紫箏心裡嘆氣,表面很適時咳了一聲朝龍晨伸手,「說再多不如殿下自己搭脈看來得強。」

    龍晨狐疑地搭上她的手腕診脈,一盞茶的時間臉色大變,「妳這不是根本沒好全嗎?!帝林那臭小子到底多憊懶!」

    「與神君沒關係,」紫箏將手收回大衣內,「殿下也知道的,我這破敗身子?要好全怕是難如登天,如今能隨時維持人身已是進步,重病難癒實在難以擔當大任。」

    「?」龍晨內心辛酸,「我早前就與他說過讓妳留在妖界靈力濃厚的地方養病了?偏不聽!」

    「靈力再濃厚我現在的身子也無法全數納入?餘毒難解,光要抑制就費盡心血了。」紫箏無奈,「稍動靈力便是嚴重反噬,臣頂不起衛主的名。」

    「可妳還是得要有個身份晨兒才能派梵龍衛護妳呀。」龍王加入幫腔,「距離大典也還有些日子,不如就試試?」

    講得好像在試醬菜一樣?

    「川溪兄妹雖然技藝超群行事穩重,但妳終究才是一手建立起梵龍衛的人,只有妳才最了解人材選用,現在正是用人時機。」龍晨把茶盞注滿,「之前滅了一處一直沒補不是嗎?」

    「?」紫箏捧著茶溫手,想到那日隨她對決魔尊而犧牲的同僚們。

    「阿箏,還是幫著晨兒一陣子吧。」龍王鮮少喚她乳名,自從她拜師學藝有成之後更不曾如此稱呼,「我老了,這北海還得靠你們守護,就當給善若盡點師門之誼。」

    連師傅都給搬出來了,還能拒嗎?「?我努力看看。」紫箏朝著茶吹氣,「看看我還能辦到哪吧。」

    終於!父子互看對方眼中的欣喜,龍晨立刻起身去御書房寶格中抽出御旨放到紫箏面前,「收著。」

    紫箏也懶得謝恩了,攤開來讀越讀眉頭越挑高,「賜封號龍緣長公?主?喂喂,這怎麼一回事?」封號錯了吧?!哪有郡主變成長公主的?!「這不合規矩啊?」

    「我就是規矩。」龍晨笑嘻嘻的說,「有這層身份饒想天界也不敢明著對妳下手了。」

    「?」也許別人會感激涕零,她只覺得麻煩纏身,「?這不就讓天界有理由對著咱們硬碰硬了?」

    「硬著來怎麼樣?我可不覺得我會輸!」龍晨不服氣說,「放眼整個三界?誰像咱們一樣不會自家人內鬥砲口一致對外的?」

    不就只是因為北海一脈單傳想扶持也扶不出個花嗎?沒把吐槽說出口,紫箏喝著茶,「是是是?」

    「既然這樣說定了妳可不能悔了啊!」龍晨說,「這事就別和帝林說了,怕他難做人。」

    紫箏嗯一聲,「比起說我?」她看了龍王一眼,「昭拂帝女還有繼續找你?」

    話一出,龍晨噴茶咳嗽狼狽不已,「妳、妳是怎麼知道的?!」

    手一揮就把茶水掃回龍晨臉上的紫箏沒好氣,「你自個兒讓阿窯找著我的,他那八卦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説的正是梵龍衛六大高手之一。

    「我可沒叫他多嘴!」龍晨大怒,決定回頭找人算帳去。

    「也行,那我也跟你算算故意走漏我跟帝林在人間消息的帳。」她是病重可心眼不瞎,就這麼剛好在登基大典前天界下凡來尋人?

    龍晨心虛倒茶不敢回話看向龍王求救,龍王甩甩被噴濕的鬍子,無比得意,「我就說你瞞不住她了!」

    「爹你到底站哪邊的!」

    瞪著看戲的老爹與事不關己的老友,龍晨疲憊的抹臉,「十成十天帝的旨意,除了探我北海深淺外順便掌握帝林的去處。」

    「如何?」

    「所以我才故意走漏一些。」若太鐵桶反而暗箭難防,不如露點尾巴讓人以為有機可乘,「昭拂帝女…也算是很努力在動腦筋了。」只是與在戰場政治上打滾許久的他們相比,雞腿比筷子吧?

    「你故意引帝林回天吸引天界與帝女注意,趁空檔把政權交替辦穩不讓外人有機會見縫插針。」紫箏放下茶盞,語氣不慍不火道出龍晨的計畫,即使自己也被算計進去。

    還沒攤出來說白的,還有順便引紫箏回妖界,讓這兩父子有機會勸她回來接掌梵龍衛。不過也不用點明,她與龍晨相望,彼此都了然於心。

    「北海還沒落魄到讓天界干政,只要我還活著的一天就不會。」龍晨也不辯解非常坦誠。

    「好棋,但你漏一步。」紫箏說,「帝女傾慕帝林已久,她亦知我與帝林已結為夫妻…若讓她得知我成為北海王族,恐怕會巴不得滅我口…」

    「處理不好就是天界與北海的戰事。」她冷靜無比點出問題,「這一招雖然可以助你無痛輪替王權,可後頭襲來的風雨變得更難以預測。」

    「即使沒有深淵駐守,青龍軍仍不曾懈怠。」龍晨也看著她。

    「…你在籌備待時機成熟進軍天界。」話一出,御書房內從相見如歡的氣氛轉為肅殺。

    所以他才屬意阿箏必須回來,單靠晨兒可處理不了這麼多陰謀詭譎,龍王只是閒閒喝口茶,「孩子們,把衝突維持在平衡與臨界點,才是謀求兩界和平之法。」

    兩人同時將目光轉向龍王,紫箏腦子轉一圈轉通後勾起嘴角,「恐怖平衡。」

    「爹,若有機會我是真心想讓天界換個人當家的。」龍晨也不避諱,「井水不犯河水,但這些年來越來越過分。」

    「晨兒,這片江山是你的,為父也不好說教…是成是敗都得自己吞。」龍王說,「但青龍軍不曾有敗仗…」向來和藹的眼神嚴厲,「現在不曾,以後也不會。」他親自扶植的軍隊與人才,不允許失敗。

    「那是自然,」紫箏接過話替龍晨發話,「你若不得不拚搏,咱們一定會贏。」

    一片嚴肅中龍晨先笑出來,「謝謝你們。」

    這便是北海政權如此穩固的原因,因為他們有的不是猜忌與鬥爭,而是坦然相對與互助互持。

    「不如妳先住進宮吧。」最後龍王說,「晨兒的府邸跟妳的府邸阿璽一直打理著,但不太安全。」

    紫箏本想拒絕,想想如今的自己若遇上危險恐怕難以應付,「知道了。」

    「將軍們很是想妳,有空去軍營走走。」道別前龍晨留話,他還忙著典禮要事,空不出手送人。

    出了御書房川溪兄妹已候在外頭,這次穿著侍官的衣服,「陛下旨意,屬下奉旨為郡主隨身侍官,這邊請。」

    「?我說你們,演起戲來倒頗有心得嘛。」忙了一整天紫箏十分疲倦,說起話來無力緩慢。

    「衛主今日也乏了,」晴溪繞過來接住紫箏的手扶著她小聲地說,「還是早些歇息吧。」回頭用眼神意示晴川先回去準備。

    晴溪扶著咳嗽逐漸加重的紫箏行走,最後甚至是架著人輕功微步只為快點抵達未來的長公主殿龍寧宮,等她們好不容易踏入殿內時已經有一排侍官守候。

    先前過度動用仙法惹出的病還未好全,紫箏抓著沾染點點血跡的手帕,看一排熟悉的臉孔傻眼了,「你們?」

    一排人神情激動單膝跪下,此時沒有外人他們不用偽裝,「拜見將軍!」

    ?不知道是龍王還是龍晨的手筆,整個殿的侍官通通都是梵龍衛同僚,這保護還做得真足,「這?」話說不完一句,紫箏掩著嘴咳嗽,眾人慌張的圍過來。

    「別瞎慌!」晴溪非常冷靜,「阿窯去把藥端來,凡竺隨我扶著衛主回寢,其他人該幹啥幹啥去。」

    話一說完所有人立刻散開有條不紊各自行事,喚做凡竺的女孩接過紫箏另一邊手,兩人架著已經站不太住的紫箏往裡頭走去。

    服侍著紫箏坐上床,晴溪接過阿窯端來的藥湯,「衛主先喝過藥再休息吧,這裡有咱們。」先行一步回來的晴川點起炭將室內烘暖,事先龍晨交代過紫箏身體狀況的他們不敢懈怠。

    確實到極限的紫箏乖乖將藥喝光,凡竺快手快腳脫去她大衣與外衣,剛沾枕紫箏便暈睡不醒人事,但即使累極睡去仍不甚安穩咳嗽不斷。

    「?衛主的瘴毒是不是很難好了?」一直沈默的凡竺輕聲問晴溪。

    「?」晴溪放下帳紗領著所有人出來,「衛主一定會好的,」她堅定地說,「咱們好好執行任務守護好衛主,神君會治好她的。」

    他們盼了這麼久,終於能再次見到衛主,當初九荒一役是他們心中永遠的痛,無數人心底後悔當時沒能跟著一同出任務?不只賠上眾多夥伴的性命,連他們最重要的紫箏將軍都差點折進去,這一次不能再有任何差錯。

    夜深,紫箏猛地睜開眼坐起身渾身冷汗。

    她慌張的朝旁邊看去,身旁的床位空蕩蕩,喘了會才稍微冷靜,「?」

    「衛主,您還好嗎?」輪值守夜的人在外頭輕聲喊,紫箏認出是晴川的聲音。

    「?沒事。」紫箏回話又躺回去,抱著枕頭卻睡意全消。

    習慣聽著帝林的心跳聲入睡後,現在帝林不在身邊內心堵得慌又有些害怕。想不到她都兩千歲的成年人了,沒有人陪著一起入睡還會做惡夢,夢到在地牢暗無天日數著水滴聲過日子,疼痛彷彿還烙印在身上。

    明明才分開第一天,她已經止不住的思念,只想時間快轉到相見之日。